芥末

乱写一通
wb@干垃圾湿垃圾

爱上一具女干尸

  我们相遇、拥抱、共存、死亡。


  你以为这就是真爱吗,两个人手拉手,高高兴兴地一同走向坟墓?


  她爬到我床上,勾起我的下巴。


  我没爱过,但是我那些热恋中的朋友都这么讲。我说。


  没爱过,你怎么当作家?


  她干枯的皮肤上落下一点死皮,掉在我的肌肤上,有点痒。


  所以我试着去理解他们,因为我发现,遇到真爱真的挺难的。我说。


  其实不难,欺骗别人或者欺骗自己,你只要擅长其中一项,你就能遇到真爱。她说。


  所以,真爱是什么?


  真爱是我们相遇、拥抱、共存……


  然后……


  你一个人去死。


  那晚,我爱上了一具女尸。


  (1)


  搬来C市已经有一个礼拜了,从快节奏的一线城市离职,搬到这座三线小城是我活到现在最冒险的决定。


  好在这里虽然偏僻,但是周边配套完整,甚至房租也是大大低于预期。


  交接房子时,房东跟我交代了一些事,特别嘱咐我要早点睡觉,她就住楼下,年纪大了容易被惊醒,只求不要吵到她就行。


  当然我并不会这么早睡,只是习惯一到深夜就熄了灯打开电脑开始码字。


  这是我搬来C市的目的,寻找一个可以安心创作的环境。


  只有屏幕发出淡淡的蓝光,从窗外看根本不会发现这户还有个人没有睡吧。


  估计她也是被现在的年轻人吵得烦了,看我安静才便宜地租给了我。


  住了几天后,我才发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。这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。


  睡下的第一天我就觉得皮肤有点难受,一开始我以为是刚搬来不太适应,皮肤有点过敏。


  我这么想着,没有顾虑地睡下了。


  第二天醒来时,皮肤上起了很多痘痘,还有几丝干裂,大男人对这些当然不会太在意。实在难受就去超市随便买了几罐护肤品。


  刚搬来的那一会儿我为自己的创作瓶颈搞得焦头烂额。


  作为一名从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,编辑反复批评说我不会描绘男女感情,弄得我相当暴躁。


  并不是为我没谈过恋爱而暴躁,而是我弄不懂感情为何物,确切地说我无法理解爱,我从来没有对女人产生过爱的感受。


  刚搬到这里的每个深夜,我都挠着皮肤苦干,咨询热恋中的朋友,然而真到我下笔时,依然什么感觉都没有。


  不知是受心情影响还是怎么的,我感觉肌肤瘙痒难耐,前几天的痘痘还没消下去,我去照了照镜子。


  镜子里的我面色苍白,无论补多少水,脸上看上去依旧是皱巴巴的样子。


  挠了挠皮肤,竟被我活生生撕下一层死皮。


  (2)


  我去看了皮肤科,医生给我开了点膏药,试了几天没见什么效果。后来在朋友的建议下,我又看了老中医。


  脱下面罩时,医生一脸惊愕。


  “多大了?”医生问我。


  “26。”


  “单身多久了?”


  “我说医生,这跟你有关系么?”


  “跟我没关系,但是跟你的病有关系。”


  “26。”


  “可以理解,多久没有性生活了?”


  “医生你确定这跟我的病有关系么?我不就是来看个皮肤啊。”


  “有关系。”


  “26。”


  “怪不得。你得的是肌肤饥渴症,简单来说你要跟女性接触。”


  老中医凑过来,一脸“你懂的”表情。


  “不是,我说这跟女性接触有什么关系啊!”


  “身体是诚实的嘛,可能你心理察觉不到,但是你的这个皮啊,早就有需求了。”


  老中医一笑,甩给我一张小卡片。


  一见钟情俱乐部


  保健按摩24小时上门服务


  电话:133XXXXXXXX


  回到家躺床上,拿着小卡片反复看。不能说我没有欲望,我有需求,但更多的时候面对着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我会望而却步。


  从这个角度思考我是个怯懦的人。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。


  电话那头传来矫揉造作的女声。


  我跟她说等下不要急着上来,到了楼下先打我电话,不要被房东发现。


  等待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,什么事情也干不进去。


  大约三十分钟后,我的电话响了。楼下等着的姑娘穿着性感,看上去20岁出头,长发飘飘,挺漂亮。


  我想也没想,招呼她随我静悄悄地上了楼。


  进房间沉默了一会儿,我请姑娘在床边坐下。


  “什么价格?”我问。


  “200块普通按摩,400块推三角区,800大的,1000过夜。”姑娘一边从包里拿出精油一边说。


  “能不能先来个200的,然后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往后做?”


  “你怎么那么墨迹?来来来,快把衣服脱了,躺好!”


  我趴在床上,姑娘把我衣服脱了,双手触碰到我的肌肤上,我一阵颤抖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。


  “怎么回事?你怎么那么硬啊。”


  “我……不太习惯被人触碰。”


  “你不会是……处男吧?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“你肌肤很缺水啊。”


  “嗯,皮肤不太好。”


  “小哥,要不要往后做啊?”


  “再等一会儿。”


  “还等啥啊,我还没遇见过叫我来就按摩不干这事儿的,翻过来。”


  我皮肤还是有点难受,心想再进一步可能会好点吧。


  我翻过身,随即立刻捂住眼睛。


  “怎么还把衣服脱了?!”


  “怎么,喜欢制服?喜欢早说啊,幸好我带了一套,你等着,我换上。”


  “别别别,我……”


  “你什么你,怎么,还害羞啊?”


  “我……没做过……”


  “我知道你没做过,你不就没做过想做才把我叫过来的嘛,没事儿我技术很好的。”


  “不,可能我没说清楚。我很难对女人产生生理反应,我没有感觉。”


  姑娘沉默了一会儿,“你是不是……嫌我不够好看?”


  “不不不……我没这个意思。”


  “喜欢刺激点的?虐恋?SM?”


  “不是!我不喜欢女人!”


  姑娘一步步走了过来,一把将手放在我的那活儿上,没什么反应。


  “你是基佬啊!”


  “我……”


  “你早说啊!早说我就不这么折腾了!”


  “抱歉,真是抱歉。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道歉。


  我给了两百块钱,打发走了保健小妹。


  其实我不是gay,我只是对普通女人无法产生生理反应。我根本无法与女人上床,更别提谈恋爱了,跟她们接触甚至会令我产生生理上的排斥。


  我熄了灯躺在床上,黑幽幽的,我没心思做任何事,一动不动,像是随时都会化成一具干尸。


  “好可怜啊。”房间里传出声音。


  “谁!”我弹起来。


  “好可怜——”


  幽怨的声音在我房间里回旋,我迅速打开房间门,没有人在门外。好可怜啊——声音又从我背后传来,然后变成爽朗的笑声。


  我仔细寻索,这声音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,我把耳朵贴在墙上,怀疑是邻居在吵。


  没声音了。


  “可以给我个拥抱吗?”墙说。


  “不能。”我说,坐在床上开始哭。


  (3)


  “医生,就没有别的方法么?”


  “怎么?不管用?”


  老中医一脸狐疑,我跟他讲了昨晚发生的一切,以及我面临的问题。


  “性冷淡是吧?”


  “不不不,不是性冷淡,是肢体排斥。”


  “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做处男么?”


  “我只是还没遇上真爱。”


  “你很纯哦。”


  “医生你就跟我讲有没有别的法子吧。”


  “没有。”老中医说着突然正经起来,“这病很危险,不能拖。”


  “会发生什么?”


  “不是我吓唬你,如果你的肌肤长久得不到满足,你就会变成……”


  “什么?”


  “一具干尸!”


  老中医说的没有错,我手上的皮肤好像在萎缩,皱巴巴的,哪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?


  我冲了个澡,并没有让我舒服许多。


  “哎呀,你怎么不穿衣服!”又有声音从墙中传来。


  我惊吓地转过身,敲了敲墙壁,我知道有种镀膜玻璃,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,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面。


  “这就是一面普通的墙。”


  “你能看到我?”


  “你搬来的第一天我就在看着你了。”


  我仔细地摸着墙壁,试图找到一些小机关。


  “哎呀,你别乱动!”墙娇嗔地说。


  我缩回了手。


  我披上外套,搬来一张凳子,端坐在墙的前面。


  谁能想到呢?我居然跟一面墙聊了起来。


  “你在这里住多久了?”我问。


  “十几年了,算不清楚。”


  “你是怎么看到我的?”


  “这房子很老了,墙上难免有些小洞。”


  “哦,就是说我也能看到你咯?”


  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我不会告诉你洞口在哪儿的。”


  “你误会了,我对女人不感兴趣。”


  “哦?”


  “可能是对活的女人不感兴趣吧。”


  我有点慌张,墙壁后面住着我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儿,但是对着墙壁我仿佛能敞开心怀,似乎心里的秘密也都活了过来。


  “我知道怎么把你的病治好哦。”墙说。


  我有点意外。


  “怎么治?”


  “你过来。”


  我走过去。


  “把身体贴到墙上。”


  我把身体贴到墙上。“然后呢?”


  “就这样,别动。”


  我以大字型贴在墙上,墙壁冰凉,不知贴了多久,我的皮肤没像之前那么难受了。


  “没骗你吧。”


  我把墙后面的女生叫做墙小姐,我从来没见过墙小姐。有次我问她,为什么我总是碰不到她?


  墙小姐说她早出晚归,患有严重的社交障碍,如果和我见面,怕是会太尴尬什么也聊不起来。


  所以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,隔着墙壁聊。


  (4)


  老中医听着我的话,摸着下巴沉思。


  “奇怪?从没听说过这病能靠贴墙就能治好的,我不信。”


  “真的。”


  我伸出手给他看,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脸。


  “肤质确实是比以前好多了。但是这种偏方我从没见到过啊,你现在贴个墙给我看看。”


  老中医几乎是强硬地将我推到墙上,让我紧贴着墙壁检查我的身体。


  “医生,没用,我试过了。墙小姐说了,只有我房间那面墙才有用。”我说。


  “胡说八道,你这位墙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,懂这么多?”


  “她没告诉我名字。”


  “你傻不傻?”


  “我想会不会是我贴着墙的时候,墙小姐也贴着墙,所以我间接感受到了她的躯体?”


  “你傻不傻,隔着空那叫身体接触嘛?”


  “医生,你上次说这病恶化了会怎么样?”


  “会变成干尸!”


  “医生你又来了,你又吓唬我。”


  “谁吓唬你,有真实案例!”


  老中医一拍桌子,凑到我耳边。


  “以前我看过一个女孩儿,就是这样,讳疾忌医,身子骨一点比一点瘦,这皮啊,皱的跟90岁的老太太似的。”


  “然后呢?死了?”


  “谁知道呢?她本来有一个男朋友的,小两口住在一起本来挺幸福的,后来那男的出轨了,这小两口就再没有亲热过。这小姑娘也是痴情,宁愿病成个鬼样也再也没有谈过对象。后来她不知道去哪儿了,可能早就离开这个城市了。我给你提个醒,千万别大意这毛病,定期过来给我检查,我倒要看看这偏方子是怎么治好你的。”


  墙上并没有什么洞口,我贴在墙上,基本将整面墙都扫了个遍,还是没找到。


  “别找了。我就知道你想趁我不在干坏事。”


  “原来你在啊。”


  “今天回来得早。”


  “我今天去看了医生,医生说从没听过你这种方子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
  “这是秘密。”


  “你秘密还挺多的。”


  “你就没有秘密嘛?”


  我犹豫了一会儿,说,“有”


  这是我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秘密,我从来没有讲过,但是每次对着墙小姐,我就变得很坦然,似乎什么事讲出来都没关系。


  “我说了,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变态。不过我说了,你也要跟我说你的秘密。”


  “你先说。”


  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证过两次死亡,一次是我奶奶,爷爷早就过世了,留下奶奶一个人住在小房子里生活。


  可能在那时经济条件还不是很好的情况下,我是家族里唯一一个能够接受奶奶存在的人。


  小时候贪玩,经常偷跑出来跟奶奶聊天,我年幼时那些丰富的娱乐成了奶奶唯一的消遣。


  听我讲到好玩的,奶奶就会奖励我糖吃。


  我讲到班里的同学都在学自行车,上学路上会经过一片大田野,旁边是一条臭水沟。很多家长不让孩子骑,怕摔进臭水沟里。


  讲到班里有个女生像男孩子似的,男生会的她都会。经常欺负我,就这样老师还要我让着女生。


  讲到爸爸在和妈妈商量搬家的事儿,爸爸要调职去大城市,说什么发展挺好的。


  说到这里我就捂住了嘴,因为奶奶不喜欢听我爸爸妈妈的事,果然她的脸色变了。


 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咒骂,骂爸爸怎么不孝,教我不要学他,说着说着就又聊到了爷爷,然后她就开始骂爷爷,骂她是个负心汉,就这么撂下担子自己走了。


  她好像什么都恨,灯光照得她脸有点扭曲,原本苍老的脸更加干巴巴了。


  “我应该早点去死啊,还留下来受什么折磨。”


  每次她都这么感叹,恨她的阿弥陀佛没有早点将她带走。


  灯光照在了老照片上,相片立在铺满灰尘的柜子上,唯独玻璃面是干干净净的。


  照片里是年轻的爷爷和奶奶并排站着,古老的黑白照仿佛有股朽木味儿。


  奶奶说她活了那么久总算明白了,死的人就是死了,死的人什么也带不走,活的人什么也留不下。


 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是什么也记不得了,所以人死后也不能团圆。


  那些死的人在活着时留下的承诺全都成了一张空头支票,烧了后全都归还死者。


  这时候,我妈就该从远处叫我回去了。


  奶奶招招手,叫我快回,但我看得出她眼神里是有舍不得的。


  她害怕所有人走了,最后留下她一个。


  奶奶在冬天去世,在烧掉她旧物的时候其实我知道,其实奶奶什么也带不走,也是见不到爷爷的。


  第二年夏天,我看到飘在臭水沟里的女同学时也是这么想。自行车的铁杆子都摔烂了,我跑下路面,喊着同学的名字。


  死者都是安静的,那年夏天本该是吵吵嚷嚷的,有她用粉笔在我背后涂鸦,有她在我坐下时抽走凳子,有她追着我跑……


  突然一下子,世界全都安静下来了。我终于发现,开始留起长头发的她比她生前要好看许多。


  自此以后,我再也没能喜欢上活人。


  “我恋尸。”我对墙小姐说。


  “变态。”


  “但是我不会为了这点特殊癖好去害人,这点请你谅解。”


  “知道了。”


  “那么,你的秘密呢?”


  “我得过跟你现在一样的病,肌肤饥渴症,很严重。”墙小姐说。


  “然后呢?”


  “即便如此,我还是拒绝拥抱任何人,因为爱情已经在我心里死了,我觉得我随时都能被替代,我害怕我顽固,我得了强迫症,接近不了任何人。”


  “于是你就发现了这个偏方?”


  “这个病至今也没痊愈。”


  咚咚咚!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


  “这么晚了还不睡!说什么梦话呢!”房东在门外喊。


  我立刻从墙上滚下来。


  “那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。”我悄悄说。


  (5)


  买早饭回来时,房东正在外面晾衣服,我决定向房东道个歉。


  “对不起,昨晚吵到你了。”


  “没事了没事了,搞写作的嘛,我懂。但是你别怪阿姨多嘴啊,整天闷在家里对脑子不太好哦,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,谈谈恋爱嘛。”


  “抱歉,我跟隔壁邻居聊到兴头上了,下次会注意的。”


  “什么隔壁的?隔壁又没有人住。”


  我惊愕。


  “隔壁不是住着一位个女的?”


  “我看你脑子真的是坏掉咯,隔壁没住人没住人,隔壁房子不出租。”


  “可是我明明……”


  “隔壁房子出过事情的,不住人不住人。”


  “什么?”


  “啊没什么没什么……”


  房东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,无论我怎么问也不说了,只叫我不要熬太晚,对脑子真的不好,还劝我去医院看看。


  老中医听了我的话,摇了摇头。


  “你这是撞鬼了!”


  随后又叹气。


  “要么,我介绍你一个神经病医生给看看?”


  “如果是我撞鬼我精神病,那你怎么解释我的病快好了呢?”


  老中医挠了挠下巴。“你带我到你家瞅瞅。”


  一进门,老中医就捂住了鼻子,说这房里阴气很重。


  我说你一个中医,怎么还看起风水来了?


  “疑难杂症,风水怪事都在我的谱子里。”老中医一得瑟。


  “你说的那位姑娘呢?”老中医问。


  “白天,应该上班去了。”我说。


  他摸了摸我说的那面墙,说不对!这不是面死墙,这是面鬼墙啊!


  “鬼墙是什么?”


  “被鬼怪附身的墙,我明白你为什么病好了,你一定是碰过不少死人,对不对?”


  “碰的不多。”我含蓄地说。


  “你一直不与活人接触,常年宅在屋里,导致你阴气太重,易被鬼怪附上,你这是在和女鬼拥抱啊!”


  “你说墙里是困着个女鬼?”


  “哎呀你这傻子,当心暴毙,赶紧搬出这里!”


  “怪不得租金那么便宜。”


  “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,我以前看过的那个干化很严重的姑娘!”


  老中医一拍大腿。


  “明白了明白了,这户人家真不简单。”


  “你明白什么了?”


  “我给那姑娘最后一次看病时,她跟我说过,她要去看男友最后一眼,后来就没讯儿了。”


  “你意思是,那男的把这姑娘给害了?”


  “八成是这样,你是正好租到了她生前的房子啊。快搬走快搬走!”


  老中医给我最后的忠告,然后就离开了。


  确实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找不到那个洞了?


  我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墙小姐,想等她回来确认她一眼,所以我一直在门外等,等到夜深了,也不见人回来。


  我听到房间里传来幽幽的叹气。


  “别等了。”那声音说。


  “别等了,我一直在呢。”


  我还是有点害怕的,但是想起前几晚,她毕竟没加害我,于是我走到墙小姐跟前。


  “所以……医生说的都是对的?”


  “对了一半。我不是鬼。”


  “那你是什么?”


  “我是人,比谁都真实的人。”


  我笑。


  “你是人,我怎么会看不到你呢?”


  “你想见到我么?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“你想见到我,我就让你见到我。”


  “想。”


  墙上面突然掉下来一块皮,里面传出了摩挲声,很快一个孔出现在墙上。


  “来吧,透过这个孔你就能看到我。”


  我恐惧、慌张、焦虑,心脏突突直跳,或许我该直接走。


  我把眼睛凑了上去,黑暗中,一颗眼球正瞪着我。


  “每天,我都用这只眼睛看着你。”她说。


  我的身体突然动不了,话也因为害怕说不出口,只能以诡异的姿势趴在墙上。


  “我不是鬼,他们把我整个人埋在了墙里。”


  墙小姐去看望男友的那天阳光明媚,适合告别。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,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,明明是她男友先出了轨。


 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,墙小姐在心里打着草稿,虽然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,但我依然努力让自己原谅你。


  墙小姐看着自己干巴巴的双手。


  你知道嘛?我得了一种怪病,不拥抱别人的话就会脱水而死,这么久了,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勾起我的兴趣。


 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,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,觉得所有人都能被替代,新鲜感过去了还能再换一个。


  你很快就会死,你可能不相信。


  但是在死之前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?


  我看开了。


  我想要你,再抱我一下。


  墙小姐来到门前,突然听到门里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。


  他又跟那个贱女人在一起了。


  墙小姐翻起地毯,她知道他丢三落四,一定会在地毯下面藏把备用的钥匙。


  推开门的一瞬,墙小姐突然不想看开了。


  等她回过神来时,发现自己正掐着贱女人的脖子。


  男人在旁边嘶吼,她听不清,她的力气变得特别大,谁也拉不开。


  哐一声,她的脑壳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,她躺在血水中,满身抽搐。


  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,她听到好像有人在自己面前商量什么事。


  挖墙的声音,铲土的声音。


  她被埋在了墙面里,这对狗男女和男人的母亲。


  “后来搬离这座城市的不是我,是那对狗男女。你一定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,我也不明白,我只是想要个拥抱而已。”


  我不能动。


  “如果你也要走,那就给我个拥抱。”


  一双手从墙壁里伸了出来,搂住了我。


  她的脑袋探了出来,脸颊苍白无光,眼神空洞。她的双脚没力气,搂住我时顺势将我摔在了身下。


  “这毛病有个优点,就是你死后,肌肤完全脱水了就不容易腐化,所以我还能保存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

  她说着说着将手爬上了我的脖子。


  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

  她掐紧了我的脖子。


  “是你让我活了过来,我在墙里面等啊等,等人拥抱。”


  我开始喘不上气。


  “但你还是要离开我。为什么,像之前那样不好么?负心汉都该死。”


  她加大了力道,天花板开始旋转。


  我极力地伸出双手,颤抖着。


  “该死该死该死该死!”她嘴里不停地念叨。


  我抱住了她。


  “欸?”她有点懵。


  “太好了。”我说,“你是存在的。”


  “为什么?”


  “谁叫你是世上唯一一具活的尸体,你治好了我的病,你教会了什么是爱。从你从墙里出来的那一刻,我就决定了,我不会离开你。”


  “可是,我没有心跳,我没有呼吸,我没有脉搏。”


  “所以只能是你。”


  我紧紧地抱住她。


  我们相遇、拥抱、共存、死亡。


  死去的什么也带不走,活着的什么也留不下。


  但是。


  我抚摸着她的脸。


  “你是个例外,你让我心跳加速,你让我伸手拥抱,你让我饥渴。”


  我抬起她干枯瘦弱的手臂,和我的手并列在一起。


  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。


  “大半夜的吵什么啦!再吵就叫你滚蛋了!”


  房东阿姨推门而入,露出惊愕的表情。


  “不,我们会留下来的。”


  我握住她的手微笑道。


  房东尖叫。


  (6)


  房东晕倒在地上,我和墙小姐蹲在她两边。


  “你不要骗我。”


  “嗯,不会,我摇摇头。我不擅长骗人。”


  我伸出手,轻抚她的脸。我顿时明白了爱是什么?


  “我没有骗你,我也没有骗我,我的身体需要你,我的心灵需要你。”


  她听着,脸红了起来,干枯苍白的肌肤似乎又注入了水分。


  然后我给房东拨打了120。


  我的创作之路变得很顺利,每晚,她都从墙里爬出来坐在我身边,等我静静将书写完,然后爬回墙里。


  书出版后,我成了当年排名第一的畅销书作家,房东对我的脸色也突然变了许多,她仍然不明白那晚是怎么晕倒的。


  我经常收到采访。


  “《爱上一具女干尸》根据真实经历改编,沈老师,难道您真的跟尸体谈过恋爱吗?”


  “对啊,我不会骗人。”


  “真是佩服您的想象力,作家的话,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呢。”记者笑了起来,“据我所知,您到现在都是一名单身。”


  “为什么要把单身区别对待?”


  “老师说的对,单身就不懂爱情嘛,单身有自己的准则,宁缺毋滥,与其勉强自己喜欢别人,我宁可忠于自己的内心。”


  “可以这么说吧。”


  “老师我明白您的寓意了,您是想表达,我们其实都是爱情里的行尸走肉。”


  “可以这么说吧。”


  “是啊,你的肌肤会饥渴,会欺骗你的内心,我们都是爱情的傀儡。”


  底下一片掌声雷动。


  “可以这么说吧。毕竟——”我抬起手示意,掌声停止了。


  “毕竟情侣总有一天会分开,而单身,永远不怕分离。”
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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